在日本学术界,当解释日本茶道的思想时经常使用下面三个概念。(一)和敬清寂;(二)一期一会;(三)独坐观念。
"和敬清寂"被称为茶道的四谛、四规、四则。是日本茶道思想上最重要的理念。茶道思想的主旨为:主体的"无",即主体的绝对否定,而这个茶道的主旨是无形的。作为"无"的化身而出现的有形的理念便是和、敬、清、寂。它们是"无"派生出的四种现象。由这四个抽象的事物又分别产生了日本茶道艺术成千上万种诸形式,如茶室建筑、点茶、道具、茶点心等。反过来说,茶道艺术中的所有现象都可以归纳进"和敬清寂"这四个理念里,这四个理念又可归结到主体的"无"之中。
在表面上,"和敬清寂"似乎体现了一种人与人之间的伦理法则,如:"和"所表现的是主人与客人之间的和睦;"敬"所表现的是上下关系分明,有礼有节;"清"所表现的是茶室茶具的清洁,人心的清白;"寂"所表现的是茶事上恬静的气氛,茶人们庄重的表情。但这些表面现象只说明了"和敬清寂"四谛的一部分。
依照久松真一先生的说法,"和敬清寂"不仅被运用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也是对"事物人境"而言的。茶人们要以"和敬清寂"之心对待"事物人境"。事--指点茶、插花、扫除等百般事项。物--指茶碗、茶刷、茶釜等诸器物。人--指主人、客人等各种身份的人。境--指内露地、外露地、茶室等各种环境。
那么"和敬清寂"是如何在"事物人境"中体现出来的呢?这里只论述"和敬清寂"与"事"的关系。例如,茶人们在添炭、点茶、喝茶时,要保持主体与客体的一致,即茶人自己与茶、炭的一体性。如其中有隔阂便称不上是达到真正的"和"。再有,主人与客人之间的配合、客人与客人之间的配合、茶道具之间的色彩、形状的搭配等,都必须达到大和之美。但"和"并不能没有节度,茶事上还要贯穿"敬"。要明确各种事物所分担的责任。相互承认,发挥其作用,做到上下有别,有礼有节。例如同形状、同色彩的茶道具不能同时使用,与此相反要交叉使用,以此来互相提色。有了"和、敬"还不够,还要有"清、寂"。室事中的一切都必须清洁、清爽,不能有丝毫的尘埃。水要清,茶要纯。整个气氛要"寂"--安静,不能有多余的声响,特别反对杂谈。
"和敬清寂"四谛的形成可追溯到村田珠光的时代,400多年来,一直是日本茶人的行动指南。这四个字常常挂在茶室里、茶人的家里,作为座右铭。
"一期一会"一词出自江户末期最大的茶人井伊直弼(1815~1860)所著茶论《茶汤一会集》。原文是这样的:
追其本源,茶事之会,为一期一会,即使同主、同客可反复多次举行茶事,也不能再现此时此刻之事。每次茶事之会,实为我一生一度之会。由此,主人要千方百计,尽深情贵意,不能有半点疏忽。客人也须以此世再不相逢之情赴会,热心领受主人的每一个细小的匠心,以诚相交。此便是:一期一会。
一期一会是说一生只见一次,再不会有第二次的相会。这是日本茶人们在举行茶事时所应抱的心态。这种观点来自佛教的无常观。说宇宙间是无常的,人的生死、友人的离合也是无常的。每个人都难说自己一定有明天。人的生命是短暂的、脆弱的。这是人生的实态。面对人生无常的事实,有的人绝望、悲观,而有的人则在生的瞬间里竭尽全力地奋斗,变消极为积极。佛教的无常观督促茶人们尊重一分一秒,认真对待一时一事。当举行茶事时,要抱有"一生一世只一次"的信念。的确,即使是常来常往的老朋友,在此时节、此茶室、此道具、此气氛下举行的茶事是不可能再现的。主人客人都要有一定的"紧迫感",这种"紧迫感"又是创造不朽艺术的一种精神源泉。日本茶人忠实地遵守着一期一会的信念,十分珍惜每一次茶事,从每一次紧张的茶事中获得生命的充实感。一般的茶会都留有茶会记。
"独坐观念"一语也出自井伊直弼的《茶汤一会集》。原文是这样写的:
(茶事完毕)主客均须怀有恋恋不舍之情,共叙离别之礼。客人走出茶室,步入露地,轻手轻足,不得高声放谈。静静转身,行回头礼。主人更应谦恭,目送客人身影至无。其后,若将中门、隔扇、窗户立即统统关上的话,甚为不知风雅情趣。一日之功化为乌有。送毕客人,也绝不能急于收拾。须静静返回茶室,独入茶席,独坐于炉前。追想客人话语之余音,惆怅客人此时不知行至何处。今日,一期一会完了,静思此日之事不可重演,或自点自服,这才是一会极意之功。此时,寂寞逼人,相语者只有茶釜一口,别无他物。诚为不自得难至其境也。
"独坐"指客人走后,独自坐在茶室里,"观念"是"熟思"、"静思"的意思。面对茶釜一只,独坐茶室,回味此日茶事,静思此时此日再不会重演,茶人的心里泛起一阵茫然之情,又涌起一股充实感。茶人此时的心境可称作"主体的无"。
在这里,茶事确是一场净心清魂的佛事。茶人也不愧为在家的僧人。茶室可比作寺院的佛堂。在这个意义上,茶道真可谓一种新型的宗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