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人开门七件事中,茶放在最后,不是说茶最不重要,而是茶才是生活中最有味的部分。
你看啊,柴米油盐是生活最物质的部分,没有它们,家无炊烟,凉锅冷灶,不像个家;酱醋就进了一步,丰富了味道,也丰富了生活;到了茶,其实就是饮,干脆换成水不也行吗?那可不行。咱中国人几千年来开水就是饮料,但那就少了内涵了,有了茶,这火与水的结合中就有了中国人的生活,中国人的教养,中国人的性格。
我小时候,还没有茶饮料。出去走着走着渴了,不用担心,路边就有茶摊儿,用大玻璃杯盛着,上面盖一块方玻璃,一分钱一杯,茶味适中,盛得又满,保管解渴。家里来了客人,我给倒茶,拿出小主人的姿态盛情款待。等客人走了,母亲告诉我,下次别倒那么满。我奇怪地问:“为什么,街上的茶摊儿都倒很满。”不一样。卖茶要满,好招徕茶客;家里待客,茶太满会让客人难堪,好像人家就缺这杯茶似的!原来“茶要浅,酒要满”是中国人为对方想得周全的体现。
盛夏,从学校回到家,端起茶壶,倒上一大杯,一干而尽,那叫爽,然后就呼朋引伴疯耍去了。下一次,如法炮制,还没出门,被父亲叫住,说别忘了你后面还有人要喝茶!给续上水再走,一个男人的责任心处处都要体现!都上升到这高度了,还敢不从?但毕竟年少,过后就忘了。后来几次,端起茶壶怎么老是只有茶叶没有水,只好自己续上。慢慢的,喝完茶也养成了续水的习惯,也慢慢从续茶水中感受到自己对家人的体贴,再到对他人的关照。说是责任感,好像有点大,但说培养了服务意识,还是蛮恰当的。
有次,父亲从宜兴出差回来带了把紫砂壶,紫砂的优雅造型和沉稳色泽很让我着迷,尤其茶壶盖子上的龙首,小舌头还会吐出来。结果被我把玩时一不小心,正好把龙首的小舌头磕断了。又害怕又心疼。父亲见了,没“修理”我,倒给我讲了个壶痴的故事。
说有一个壶痴,对他的一把紫砂壶爱不释手,晚上睡觉都要抱在怀里。有天夜里,壶痴喝醉了酒,清早醒来,发现壶盖没啦,以为是丢了或碎了,心疼得不得了,一气之下就把没盖的壶扔出窗外。等他起身穿鞋时发现壶盖恰巧掉在一只鞋里,完好无损。想起壶都扔了,要壶盖有何用?啪地一声把壶盖摔个粉碎。结果出门,一抬头,发现扔掉的那把壶并没有摔碎,而是挂在了窗外的海棠树枝上。从此壶痴改了急躁的脾气,把那只没盖的壶放在案前时时警戒自己。
渐渐我明白,每个人的成长中可能都有一把这样的壶,在提醒着自己,莫急躁,莫放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