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这亦是茶农生活的真实写照。
黄昏将至,每到这个点,我就坐在爸爸货车的副驾驶上,拿出账本,拿着钱包,装出一副小管家的样子,跟着爸爸去更偏僻的村庄收购茶叶。
一路颠簸,我却毫无倦意,看着路边茶林里的茶农,姿态不一:有的或是因为饥饿,坐在地上吃着带在身边的干粮;有的或是因为口渴,拿起自带的茶杯大口大口的畅饮起来;有的或是因为疲惫,坐在田坎上嗒吧起自己种的草烟;也有在田间追逐的儿童,衣服上和脸上都是厚厚的灰和泥土,当然这也是没人在意的——山里的孩子,哪一个有干净的童年呢?
父亲将车停到三岔路口,等着茶农过来卖茶。不一会儿,一个戴着一顶草帽,身着破旧黑色上衣,脚上穿着一双破旧布鞋的老奶奶背着背篓朝我们走来。
她 杵着一根拐杖,步伐很慢,离我们越来越近,她的脸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清晰:满是皱纹,像一张纸被淋湿后又被晒干的样子,也像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沙琪玛——一个立体平面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小洞。当望向老人的眼睛时,心中不由得感到惊讶: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拥有一双这么小的眼睛,即使小,我也能看见布满双眼的血丝,我仿佛看见岁月残忍地在老人的眼里划出一道道伤口出来,如此可怕可我们又不得不接受。
老人拖着步子走到父亲跟前,询问父亲茶叶的价格。经几番商讨,老人决定将茶叶卖给父亲。老人 稍微扭了一下身子,想要放下背篓,动作有一点笨拙,略显吃力,嘴里不时发出"哎呀”的呻吟声。父亲走上前,搭了一把手,这才把背篓放到地上。茶叶过完称,父亲让我记下数量,二十斤,一斤一元钱,老人一下午的辛苦也就换来了这二十元钱。
我从父亲的旧钱包里掏出20元来交给老人,她伸出双手,颤抖的接过,眼里闪烁这象征着希望的光,亦或是因为无奈和辛酸而流出来的一滴泪。她的手也像她的脸一样皱,上面还有因为长期采茶而裂开的口,手指和指甲都变成了黑色,指甲里还残留着绿色的碎茶叶。
老人走后,许多茶农陆陆续续过来卖茶,有满脸都是灰的小孩、身穿校服的学生、挺着大肚子的孕妇,有正在养育孩子的中年人,更有孤苦无依的老年人。我似乎感觉到,这个村庄的祖祖辈辈都是为了采茶而活的,他们活下来,是茶农这个称谓的使命使然。
父亲帮他们称茶叶,我负责递交辛苦费。我始终保持微笑,不曾想送钱也是一件那么让人开心的事。同时,我会留心一下他们的神情,有的眉开眼笑,有的一脸愁容。但是像老人那样的神态,我是再也没见过了。
许多年后,我步入大学,加入了学校的茶文化协会,认识了许多爱喝茶的人。他们品茶,比较茶,时刻说着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茶人,当茶农,采茶,制茶,我却深知于他们而言这只是一种娱乐方式,难以演变成一种使命。
有人说,茶叶是一个载体,承载着中国几千年的本土文化。可我更加关注的,始终是茶叶发展背后的茶农和他们的故事。
一片土地,可以赠予我们财富,也可以禁锢我们的一生;万亩茶林,成就了无数茶商,也困住了世世代代的茶农。